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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虾觉】真假

大迷局设定，4k

0.

什么是真，又有什么是假？

其实无所谓，不过是愿意相信哪个。

1.

我是个骗子、小偷、扒手，总之是类似的坏人，我不认道德和规则，我只知道活着。活着，就是我最大的规则，当坏人能活着。

生我的人抛弃了我。几年前最难挨的时候，我特别恨他们，可又有点想他们。我对他们只有模糊的记忆，只有看不到脸的影子，在最冷的冬夜的梦里摇晃。梦里他们对我很好，会用温暖的手抚过我发顶，会冲我温柔地笑，但也仅限于梦里。只要醒来，一切都会消失，温暖的怀抱与和善的笑容都会不见。旁边楼房里住的上等人的孩子仍然会朝我吐口水，我会揍他，他回去告状，于是我就会挨他家保镖的一顿打。

结结实实的一顿打。我有时候能逃过，有时候只能瘸着腿疼得直吸气。没钱，所以也没办法捱过去，无论是毒打，还是冬天。

现在好多了，靠着坑蒙拐骗，我至少能填饱肚子。有时候想起来他们，已经没有了恨，只是不明白，不想养干嘛要生，为了让我在世上受苦吗？

对，受苦。阴暗的小巷，遍布污泥的路面，无赖止不住的叫骂，空气里霉烂的气味。我是这处地狱的原住民，装天真博可怜，卖弄花招骗钱。我越来越熟练，我知道什么表情最无辜懵懂，我清楚什么故事最引人同情，我用最真诚的表情掩盖谎话连篇。骗来的钱慢慢能让我吃饱，于是我明白，我有点天分。

我并不觉得羞耻，我靠我自己活着。只不过有时候会想，要是我挨了打也能回家告状就好了。

只是想想，没资格期待。

2.

那是个夏天，炎热，干燥，蝉鸣让人心烦意乱。发生的大事有两件：上礼拜隔壁街的无赖向我砸酒瓶子，以及巷尾的铺子前亮起了红灯。

开始我不懂，后来的许多晚上听着声音我就明白过来。免不了面红耳赤地堵上一阵耳朵，于是被马路边上要饭的老头一阵哄笑。

“你也去试试，”他眯着眼睛笑，“没尝过吧？”

我不听他的。一些急不可耐的男人面貌丑陋，另一些浓妆艳抹的女人媚笑着招手，这是地狱的组成部分，对这一切我打心底里厌恶，没人干净。

我浑身是污泥，可我其实很爱干净。于是日子照旧过，直到他出现。

3.

他穿得很体面，衣服是丝绸的，闪着细碎的光，一打眼我就知道缝了金线在上头。

有钱人。有很多钱那种。我不可能放过。在阴暗的墙边跟了几条街，他拐进一个偏僻小巷，正合适我出手。

对手法我有足够的自信，每次顺走钱袋总是一击即中。可偏偏这次，他灵巧地侧身一避，和窜出来的我错开巧妙的距离。

没得手，我转身欲逃，却被一把揪着领子捞回来。本已做好了挨揍的准备，他却迟迟没有动作。我回头看他相貌，被那一眼定住，那张脸白净好看，轮廓甚至带点温柔，眼中情绪不是我料想的怒火，反而是稍挑了眉，透出点玩味和打量。

真可笑，我为那一瞬间的动摇在心里吐一口唾沫。这种上等人不打得我满地找牙就是今天走了大运，更别提什么温柔。

温柔，那是梦里才有的奢侈品。

我暗中咬牙，手狠掐了一下大腿，眼中霎时就有了泪花，任谁看了都是一副泫然欲泣的可怜模样。这招信手拈来，百试不爽，眨眼之间，谎言已经成形。

“我……我以为你是我父亲……我很久，很久没见过他了。你们长得很像……”

呸，实话讲他看起来没比我大多少，应该编成哥哥的。我在心里暗骂自己，这一票真是漏洞百出。

他却放下我领子，拍拍我肩膀。我知道打不过，也跑不过，只能大声假哭抹泪，等他下一步动作。

他笑眯了眼，讲道：“不跑了，这才是好孩子。”随即抬起手抚过脖子上的金项链，示意我抬头看那细碎耀眼的光，我看直了眼。

“好看吗？”

金项链做工细致，设计精巧，自然是好看的，肯定能卖个好价钱，可我忍不住看项链下的白色皮肤，那一副锁骨也是……也是好看的。

他却摘了，一把抛给我：“想要就送你。”

天降馅饼，发财了。我急忙咬了一口，却咬到满口金箔。错愕地抬眼看他，他还是那副从容的样子，整整衣袖，冲我微笑。

骗子，行家里手，同道中人。

“你很有天赋。”他说，“要不要跟我去干大事。”

4.

一处隐蔽的小楼，干净且宽敞，他说这是我应得的。我问他这是给我住的地方吗，他说这是给我的家。

我休息了一周，这七日他绝口不提要干的大事，也不主动问询我暗无天日的过往。他给我买了几身干净的衣服，我们一起吃温热的饭菜，虽然说话不多，但这是我独自谋生以来最快乐的日子。

我相信了他，这就是他给我的家。和上等人的小孩一样，我也有家了。

七日后，他说要给我点任务，我是愿意的。他给我一个家，我给他做些事，很公平。谋生的本能告诉我，利益交换才能延长这段日子，更何况，他说我很有天赋。

这之后我为他完成过许多任务，唯一的美中不足是，他并不再与我同住。他离开那日我很难过，我想过他是不是要抛弃我，就像我记不得容貌的父母一样。他与我保证他不会的，可他是个骗子，且是个骗术十分高超的骗子。

在那之后，他的任务由信鸽传来。每次任务完成后，他都会给我奖励，有时候是大笔金钱，有时候是昂贵珠宝——但我不在意这些。穷日子过惯了，物质方面除了吃饱穿暖，我其实别无他求。我真正在意的奖励，是他偶尔出现，把装着奖励的信封亲手给我后，温柔地摸摸我的头，金丝眼镜下含着赞赏的笑意。他说他手底下有很多像我一样的小孩，我是里面最优秀的那个。我以此为傲。我想，我总还是特别的。对他来说，哪怕我只是把刀，我也要做他手里最称职的一把。这个念头撑着我完成一个个刀尖上舔血的任务。他越来越离不开我，我如愿以偿。

然而，情感并不像物质一样容易满足。亲情、友情亦或是爱情，我都只有，只能也只想从他那里得到，我的占有欲像个无底洞，他那偶尔停留的目光和笑意已经远远不够。很快，我对钱财珠宝都感到乏味，我在信里说，我想要点别的奖励，可以吗。

第二天，信鸽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带来消息，我却在几天后迎来了他的亲自来访。

他仍比我高一些，丝绸的长衫带着记忆中好闻的香味，金丝边的眼镜透着上等人才会有的斯文气质。我早知道所有上等人都不是好东西，都看不起我，只除了他，只除了给我一个家的他，他和那些人不一样。

他拉我坐下，细长却有力的手抚我肩膀。那手是那么白，那么好看，让我想起来那个大腹便便的黑帮老大不离手的玉扳指。

应当是他的，他才配得上那块莹白的好玉，他戴上一定好看。我改日便为他取回来。

他嘴角略弯起点笑，问我是不是想要点别的奖励来着。

“完成这单，要什么奖励都可以。”

5.

三日后，我重伤昏迷，倒地时却还死死抓着怀中他要的机密文件。不知他怎么找到只剩一口气的我，把我救回家中，好歹捡回一条命来。

醒来的时候，他就守在我床边。伤口已被小心处理，从愈合的程度来看，我昏迷半月有余。他握着我的手，笑着夸我命大，不愧是他最利的刃。

只有我知道，我拼命吊着一口活气，是为了向他讨那一个奖励。

之后我卧床休养，他也没有离开，而是住下方便照顾我。我暗暗期盼伤慢点好，可身体常年磨练出来的恢复能力好得让人绝望。又是半月，行动已无大碍。

他终于问我，坐在床边，手心温热。他说：“想要什么奖励？”

“什么都可以吗？”

“我有的，都可以。”

这承诺意味太多，我却没时间细想，这是他明目张胆的纵容，我不信他不知道我要什么。

我张口欲言，他俯身靠近，于是我吻了他，我第一次知道，他的呼吸在接吻的时候也会乱，他的脸颊在流连时也会泛红，他的温润从容在亲密时也会屈服于难耐的喘息。面前的他更鲜活，他的这一面只有我见过，只有我一个，这才是好孩子独一无二的奖励。

我全部的青春期，我的肖想对象，全部是他。我爱戴他，钦佩他，仰慕他，但我并不想成为他，我只想让他离不开我，我想让他再不能抛弃我，无论什么办法都好，他是我唯一的救赎。

我终于越过了那条界。

我以为他会震惊，会生气，甚至会把我赶出去，就像我那消失无踪的亲生父母一样。我不会走的，我早想好了，我这一辈子都是他的，我会死在为他完成的任务里。

但他没有。辗转的吻之后，我们都压抑着喘息。我不想离开他的唇瓣，片刻也不想，欲望像无底沟壑，我早已深陷其中，于是他用手抚我后颈，将温柔的吻印在我耳边。

“……伤好些了？”

我得用实际行动告诉他，伤早已经好了。他的默许像是特赦令，我开始索取。我直面自己的贪欲，他有的都可以，那么我都要。

眼镜，长衫，内衬。灯光下是他白色的皮肤，我忽然觉得我的身上还沾满了那条小巷中的污泥。巷尾的红灯恍然在眼前闪烁，映出他充血的艳红唇瓣。我是那么贪婪又肮脏，我想侵犯我的救命恩人，我的精神导师，我的唯一神明，我想彻底得到他的一切。

这便是渎神的欲望吗。

激烈的精神快感来得猝不及防。没错，今天，高高在上的导师，完美的引路人，神明也被我压在身下，情欲快感全被我一手掌握。我们彼此交换最肮脏的一切，卑鄙、无耻、阴暗；我们彼此分享最珍贵的一切，信任、感情、身体；我们终于彻底拥有彼此。

我终于占有他。

他叼住我的嘴唇舔舐，浸透了情欲，也饱含着温柔安抚。他像初见时送我的温润玉石，我本只配有迷恋的份，可如今竞彻底属于我。我可能会在满溢的纵容和意乱情迷中溺毙，特别是当他在我耳边吐着气声。

“小骗子……见你第一面我就知道，你是我最完美的搭档。”

我会永远是你最完美的搭档，最锐利的刃，最忠诚的下属，你一声令下，我会赴汤蹈火，你知道，为了你，我会毫不犹豫。

我没有别的本事，只有奉上我的生命，来做这一场荒唐春色的报偿。

6.

第二天，他已经不知所踪。枕边放着的是封潦草的手信，里面记录着他的每一笔财物存放之处，名录的最后是一行小字。

“等我三个月，没骗你，我不会抛弃你的。”

我信他，他说三月，我便等三月。后来三个月过去了，六个月也过去了，他还是没有回来。我还是被他骗了。

时光仿佛轮回，我跟他故事的开端是被他骗，结局也是一样。面对他，我始终没有长进。

可能是因为，他的真底下藏着假，我的假底下却藏着千金不换的真。

7.

后来，我曾辗转打听过的消息终于有了眉目，内容却不是他的去处，而是他的死讯。被捕后在狱中自尽，算是大骗子的标准结局。他说我是最利的刃，最完美的搭档，最后最后这一次任务，他却没叫上我。

于是我永远没有机会知道，在那个予取予求的夜晚，他是不是真的有点喜欢我，亦或是，他是不是一直在骗我。

不过什么是假，又有什么是真？初见他送我的玉石项链被我重又包上金箔。他是那么出众的骗子，死讯或许只是又一个伎俩。或许他会在某一天再次出现，再叫我一声小骗子，眯眼笑得温温柔柔。

“说了不骗你，我不会抛弃你的。”